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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四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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即使輸了一次,仍然要繼續生活,國家隊回到北京,繼續進行比以往刻苦十倍的練習,張繼科想出一個極度殘忍的方法,強迫女隊的球員每天早午晚三次看維也納失利的決賽,還要寫檢討心得,只有突破了心魔,才能夠超越過去的自己。張恒知道這件事情,只能說父親實在太可怕,竟然這樣對女隊,他開始明白為何陳詩婷如此害怕父親,因為父親不走生理虐待路線,而是心理創傷加劇再加劇。

陳詩婷偶爾會來訓練館做采訪,張恒不會特地出來見她,她也不會點名要訪問張恒,就維持著表面客套的關系。

很快又到了新的一年,林茨世乒賽即將開始,張恒有點心緒不寧,距離莫斯科愈來愈近,但國家隊的情況沒有太大的起色,伍君浩和周朗的狀態還是起伏不定,倒是黃雲的水準不錯,在乒超聯賽發揮出色,比較像樣。

馬龍問過張恒的意見,張恒覺得還是要多看一年的表現,起碼打完今屆世乒賽,才能決定初步人選。

林茨。

又是一個奧地利的城市。

周朗一下機就嚷著要在奧地利收覆失地,不能再丟了冠軍。

黃雲倒是笑說:“阿朗,你說得你是頭號種子似的。”

周朗吐了吐舌頭,說:“我們有恒哥嘛,恒哥保證能贏。”不是周朗在吹,張恒在世乒賽贏的次數快要超越名宿何冬晴。

張恒不以為然,反正國內媒體都把他捧上天了,只有他知道,贏的背後要付出甚麼代價。若是這次他輸了的話,國家隊真是萬劫不覆。

世乒賽第二天就爆了大冷門,宋綺輸給一個名不經傳的香港選手張梓盈而出局,相比之下,周朗輸給熱門選手陳穎德出局,簡直就不是一宗新聞。

世乒賽第三天,黃雲也被何銳鋒淘汰出局,四強之中剩下張恒一名國家隊選手。杜英看到分組形勢,張恒又要和何銳鋒對上,心中也有點不安,四強有三名新加坡選手,不管是何銳鋒、陳穎德還是姜志行,都不是軟柿子。

張恒的肩膀上敷著中藥,他在比賽時扭了一下脖子,牽動了背上的舊患,上半身不能動彈,只能坐在軟椅上平靜地看著陳穎德和姜志行的準決賽。

明天就是他和何銳鋒的準決賽,張恒擔心未必能順利上場。

杜英記得以前張恒也有過這樣的情況,那次是腰傷,這次是背傷,“你動得了嗎?”

張恒連話也不敢說得太大聲,“脖子以下全是硬的,連呼吸都痛。”

“隊醫給你敷的藥沒效嗎?”

“我想,起碼三天才能完全康覆。”張恒咬著下唇,故作鎮定地說。他學中醫,專攻骨傷,知道自己遺傳了父親的骨裂,根本就不應該從事運動員的行業。

“做推拿和針灸行嗎?”杜英趕緊問。

“我的手都擡不起來,你覺得呢?”張恒光是維持坐的姿勢也不容易。“針灸也不是即時見效。”他身上太多傷患,偶一不慎就會覆發,剛好這次覆發的時間比較尷尬。張恒也不知如何是好,隊醫害怕會影響他比賽,所以不敢下重手,只是給他喝藥和敷藥。

馬龍跟隊醫討論完緊急治療方案之後,來到房間看望張恒,見到他動彈不得,只想說天亡我也。

“馬指導,我可以走路,但腳踏在地上都疼,現在說話連肋骨都痛。”張恒說。他已經頭痛欲裂,痛得不想說話了。

“打封閉針。”馬龍冷靜地說。

杜英欲言又止:“這有效嗎?阿恒的傷,就算打封閉針未必……”

“那還不如打止痛針。”張恒皺眉說。

封閉針的傷害太大了,張恒情願用止痛針。

“你明天這樣子,能贏何銳鋒嗎?”馬龍問。

“我不知道,”張恒第一次對比賽有如此不確定和恐懼的感覺,“我連明天能否起床上場也不知道。”右手的痛他能忍受下來,最痛苦是頸椎至肩胛骨一片的麻痹和劇痛,嚴重影響到他的四肢動作。

馬龍知道張恒的傷情嚴重,只能對他說:“盡人事,聽天命。贏了是你的功勞,輸了我不怪你。”

張恒閉了閉眼,“我拼命打便是。”

杜英於心不忍,只能長嘆一口氣,祈禱張恒明天能夠好起來,回覆正常狀態。

本來周朗和張恒住一個房間,但為了照顧張恒,隊醫和杜英搬了過來,周朗去了別的房間住。張恒光是躺在床上,臉色都痛苦難當,背部肌肉傳來的痛楚過分鮮明,額頭上黃豆般的汗珠滾滾而下,臉上肌肉不住抽動。

隊醫已經替他做針灸,減輕疼痛,但似乎是徒勞無功。杜英看著也替他難受,但明天就是準決賽,張恒必須好起來,才能上場。要是有兩名國家隊選手進了準決賽,馬龍也未必會強行要求張恒上場。

就在此時,有人敲門,杜英心中疑惑著,也照樣去開門,見到是陳詩婷,便問:“有事?”雖然大家是前隊友,但現在詩婷在電視臺工作,他也不想張恒受傷的事情讓記者知道。

“阿恒沒事吧?”陳詩婷看完八強賽,見到張恒的手按著肩膀,姿勢很不自然,就知道他的傷又發作了。

“不好說。我問問他,你才進來。”杜英知道陳詩婷跟張恒有點交情,但不確定張恒會否願意讓她看到他憔悴的生病模樣。

杜英一說是陳詩婷來了,張恒便讓她進來了。杜英心中納悶,他倆有這麼熟嗎?

“他傷得不輕,明天不一定能上場,你要有心理準備。”杜英這樣一說,陳詩婷聞言一楞。她以為張恒能夠硬撐過去,起碼過了明天的比賽,照杜英的說法,似乎比她想像的可怕……

張恒躺在床上,緊閉雙眼,右肩和右手插了二三十根銀針,隊醫跟陳詩婷是老相識,見到她來,也不禁感慨說:“這小夥子比當年的何冬晴還能扛,國家隊的人都是不怕死的。”隊醫在國家隊快三十年了,見過最豁出去的就是何冬晴,今天倒多了一個張恒,聽說以前的張指導也是這樣狠心對待自己的身體。

“哪有不怕死?只是不能死而已。”張恒喃喃地說,聲音不大,剛好在場的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。

“你別說話了,躺一晚就沒事。”陳詩婷感到眼睛刺痛,像被什麼灼傷。

“詩婷,我沒白讀書。”言下之意是他真的一時之間好不了。“真不想明天來臨。”

張恒還沒做到寵辱不驚的境界,明天說不定是他職業生涯之中,在國際賽輸得最慘烈的一次,以前他總覺得長夜漫漫,想朝晨早點降臨,如今倒想黑暗長留,太陽不要升起。

“明天還是會來,輸了又如何妨?”陳詩婷倒不在意一場比賽的輸贏

張恒側眼看了她一下,鼻子酸了一下,很快又仰起頭,把那種難以壓抑的難過的情緒從眼角倒流回胸腔。

杜英此刻才感覺到他們之間那種奇怪的交流,不像隊友之間的客套,莫非───算了,還是別問了。

“我先睡一會。”張恒大大的吐了一口氣,事實上身體上的傷痛已經讓他倍感不支了。

隊醫先回房休息,杜英和陳詩婷到了房外說話。

“你跟他是兩年前在一起的嗎?”杜英輕聲問。

“嗯。”陳詩婷靠在走廊的墻邊,杜英站在她的對面。

“你們女隊的人以前還愛對我們評頭品足,若是師兄弟知道你跟張恒一起塊了,肯定很傷心。”

陳詩婷淡淡一笑,“都是以前大家鬧著玩,嘴上占些便宜。”國家隊生活乏味,大家跟一般少年少女一樣,就愛傳傳緋聞,圖個熱鬧,說誰喜歡誰。

“看來國乒隊終於能出一對冠軍夫婦了。”杜英笑說,卻顯得格外淒愴。“冬晴姐和曾師哥成不了,我希望你們能幸福。”他還記得馬指導為了何冬晴和曾瑩的事情,差點想把他們調回省隊,沒想到他們頂得住國家隊的壓力,拿了奧運金牌,卻沒法走到最後。

愛欲於人,猶如執炬,逆風而行,必有燒手之患。

當年愛得多轟轟烈烈,結束時就有多難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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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天早上,張恒完全起不了床,還是杜英和隊醫硬把他拉下床。隊醫檢查之後,還是搖頭說:“不行,手不能擡起來。”

張恒滿不在乎地說:“該怎麼就怎麼了。”多年積下來的傷病漸漸毀壞他的身體,他也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年,能夠扛得住一天四賽。

隊醫心裏一急,忍不住老淚縱橫。

張恒看到隊醫的表情,居然一點焦慮與哀傷也無,只是淡淡道:“我沒事的,麻煩醫生一會兒坐在場外。”

杜英的雙手亦有些顫抖,只是不敢開口說話。

張恒沈默了許久,忽然輕聲笑了起來:“這回我還是不認命。”

這場比賽再難打,他也會打下去。

到了體育館現場,大螢幕正在重播昔日的精彩比賽片段,張恒在世乒賽奪冠次數僅次於何冬晴,每次他的臉容出現在螢幕上,就會引起中國觀眾的強烈歡呼聲,表達對他的支持之情。亦由於是張恒對何銳鋒的重頭戲,這場準決賽竟然全場爆滿,一票難求。

張恒熱身之時,背部突然漫開一陣疼痛,縱然堅忍如張恒,也不禁悶哼出聲。

“阿恒?”馬龍在身後喊了他一聲。

“怎麼了?”張恒慢慢走過去。馬龍已經有好幾年不做他的場外指導,因為他從來不用馬龍煩心,只要把乒乓球和球拍給他,他就會贏下來。

“棄賽。”馬龍知道張恒的身體絕對沒可能撐過這場比賽,情願他退賽,先把傷養好。

“不行。”張恒堅決地說。

“聽我一次。”馬龍說。

“我寧可在賽上堂堂正正輸了,也不想退賽。”張恒清冷的口吻裏多了幾分無所畏懼的堅毅。“你一向都相信我,再相信我一次。”

“你果然是你爸的親生兒子。”馬龍知道勸不了張恒,但也止不住關懷之情,“若我看見你撐不下去,一定會中止比賽。”

張恒笑了笑,繼續熱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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